寂寞之秋

艾莉思與龍 （瑞典民間故事）

    艾莉思是一個公主，一個聰明美麗又善良的公主，她很不快樂，因為她剛剛被許配給一隻龍。艾莉思既煩惱又害怕，於是她去找娥蘇拉。

    娥蘇拉一共生了十二個孩子，養了二十九個孫子，而且她對男人很有辦法。她教公主一個特別的方法，囑咐艾莉思結婚那天晚上，要在新娘禮服裡穿上八件美麗的長袍。

    盛大的婚宴過後，龍帶著公主來到臥室，艾莉思對龍說：「我已經見識到你無可匹敵的力量，所以你做的任何事，我都得順從，但是你要得到我的心，就要讓我自願脫下我的新娘禮服。」

    龍想一想，說：「那要怎麼做？」

    公主說：「很簡單，我脫一件，你也脫一件。」

    龍答應了。他的第一件衣服是彩虹顏色的絲綢長袍，當龍穿著它在天空遨翔時，常會讓人以為看到了一瞬即逝的彩虹。平常他絕不輕易脫下。

    彩虹衣底下，是龍的一層堅硬外殼，像瓦片一樣層層覆蓋全身，長滿了青苔與銅鏽，輕輕動作，就會發出巨大粗嘎的磨擦聲，這是龍平日燒殺擄掠、威嚇人類時穿的。公主一面脫下她的美麗長袍，一面對龍說：「你看，你不能用那麼粗硬醜陋的殼來親近我。」龍於是脫下了這層硬殼，有點緊，所以很費了一番時間。

    龍的第三層衣服，是像白色錦鯉那樣銀白耀眼的鱗片，雖然閃閃發亮，每一片卻都長著一個倒刺，這是他和其他惡龍纏鬥時的戰袍，不等公主嫌棄，龍就爽快地脫下它。

    底下露出的是一身黑亮柔軟像黑絲絨般的皮，龍最喜歡的一件衣服。當他一個人獨處，不用戰鬥、不用威嚇、不用炫耀、沒有人看見時，他就會這麼穿。龍說：「夠了吧！它很柔軟。」公主說：「我遵守承諾，你也要遵守，否則你永遠得不到我的尊敬。」邊說邊褪下了她的第四件長袍。

    龍猶豫了好一陣子，才脫去他的黑絲絨長袍，露出第五層衣服，那是一層像樹皮一般的外皮，上面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痕，各式各樣，深深淺淺；艾莉思一看，不禁睜大了眼睛。龍低吼了一聲，說：「你不會想知道我經歷過什麼。」公主其實很想知道，但她不敢說。

    龍摩挲著這層粗硬的外皮，似乎非常留戀，並不打算脫下它。公主沒有催促他，只是默默地脫下自己的第五層長袍。當龍終於開始「剝」去這第五層外皮時，看來非常痛苦，許多較深較大的疤痕，甚至又重新滲出了血，公主看著他承受著痛苦，有點擔心娥蘇拉的計策到底可不可行，畢竟，龍是以狡詐不守信用出名的。

    令人驚訝的是，經過了這一場激烈的蛻變，第六層居然是一身像丹頂鶴一樣雪白的羽毛，連那對平日張牙舞爪的翅膀，因為披上了這層白羽，竟顯出前所未見的優雅。龍也顯得很迷惘，似乎對自己這一層面貌非常陌生。他說：「我不知道該怎麼脫掉這件衣服，因為我從不知道我有這一層羽毛衣。」公主試探性地說：「你要不要拔下一根羽毛試試看？」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，看得她全身發毛。正當她開始後悔自己講過的話時，龍卻動手拔下了第一根羽毛。

    那枝被拔下的羽毛，立刻在空氣中化為粉塵、消散無蹤，而原先羽毛所在位置的小洞，卻透出強烈的光芒。龍也被這奇異的變化吸引，迅速地一根根拔下身上的白羽，似乎很想趕快知道接下來的變化是什麼？

    第七層是華美的金縷衣，完全由極薄的金片打造，光燦耀眼、軟滑貼身，而且移動時會發出清脆悅耳的叮噹聲，像音樂一般。龍原先那對黃濁兇惡的圓眼，也突然變得澈亮無比，像沒有一顆星星的極黑夜空，深邃又清明。

公主看著這些奇異的變化，突然焦慮起來：跟龍的這些衣服、外殼或皮膚比起來，自己那幾層美麗的長袍真是平淡無奇，哪有吸引力期待龍能遵守諾言，「你脫一件、我脫一件」？這隻龍的複雜度，遠超過她的設想；娥蘇拉的計策，最後會引致什麼樣的後果？

出乎意料地，龍竟然率先脫下了他的金縷衣。光燦奪目的衣服下，是一身平淡無奇的龍的外殼，該怎麼形容呢？就是一隻龍該有的樣子、該有的殼、該有的硬、該有的顏色。龍說：「我想這就是我本來的樣子了！」

    當龍看見公主竟然脫下第八件華麗的長袍時，憤怒地大吼了一聲，隨著吼聲噴出的火星幾乎燒著艾莉思，讓艾莉思退後好幾步，接著他仰頭長嘯：「你太過份了！你知道，我可以隨時捏死你！」公主只是小聲說：「我知道。」然後就低頭默默地等待著。

    龍生氣地在室內走來走去，火星四濺，尾巴拖在地上嘎嘎作響，最後他停下來，一把攫住公主，帶著她飛出窗外。

    夜空寒涼、星星疏離而冷淡。龍並不粗魯，艾莉思在龍爪中溫暖而安全，但是心中的恐懼仍然讓她流下了眼淚，這是她自從知道要嫁給龍之後，第一次流淚。

開闊的天空和激烈的飛翔，終於澆熄了龍的怒火，他降落在一座山頂的平坦空地上，放下公主，看到她掛在頰旁的淚珠，然後動手試著脫下這件「該有的」外皮。

也許這真是他最原始的樣子了，龍開始完全找不到下手的地方，只好一片片剝下硬殼；每脫下一片，龍都痛苦得大吼、全身扭曲。艾莉思看著看著，又流下了眼淚，她對龍說：「夠了，你已經得到我的心了！」

但是龍完全淹沒在自己的變化中，沒有聽見。他在極巨大的痛苦中逐漸崩解，自動地，小塊小塊，然後大片大片，像雪崩一樣，排山倒海而來，越來越快，最後，在煙霧和光影交織中，完全看不到龍了！艾莉思開始擔心龍是否就此煙消雲散、化為塵土？

一切沈寂之後，地上站著一個人，一位王子，眼神清澈透亮如嬰兒。他說：「我很確定這就是我原來的樣子了！」

   他走向艾莉思，牽起她的手說：「回家吧，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，我剛剛飛得太高太遠了。」

出自《師奶觀點》http://tw.myblog.yahoo.com/sizuku2541/article?mid=87&prev=90&l=f&fid=18